水煮信天翁

『温赤』唤情(上)

      “诚心跨出一大步,迷茫之中亦有路。”

  赤羽将目光从那令人难以直视的字迹上移开,“啪”的一声合上了折扇。面对前方无边崖,毫不犹豫地走了一步。足下看似云雾缭绕,实则如履平地,还略有抬升之势。赤羽借势而上,顺利步入神蛊峰。这时,一道蓝色人影从山石处缓缓走出。

  “赤羽大人远道而来,真是令温皇受宠若惊啊。”温皇唇边带着笑意,向军师作揖。

  “神……”话未说完,赤羽喉间异样的涌动令他不适地蹙起眉头。他“刷”一声展开折扇,掩面而咳。温皇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,看着悄然从赤羽衣袖间飘落的几片花瓣。

  见温皇的视线落在了花瓣上,赤羽随即催动火系溘钨斯将它们烧尽。

  “神蛊温皇,这可是你的蛊毒?”赤羽将散乱的红色长发拢到脑后,抬起赤红的眼眸凝视对面之人。

  温皇并未立即答话,他张开手掌,掌心处静静躺着一片深蓝色的花瓣,上面还隐约有些殷红的血迹。温皇眯起双眸看了看,道:“此事难讲,军师大人不妨随吾进闲云斋,待温皇细细查探,请。”

  赤羽冷哼一声:“你若是敢在本师面前耍什么把戏,便休要怪本师同西剑流将这神蛊峰荡平。”

  “诶,赤羽大人把温皇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了?吾一向以诚待人,怎会干对军师不利之事?”温皇笑得如沐春风,落在赤羽眼中却像是如沐阴风。

  二人一路走来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温皇问赤羽近日西剑流发展如何,赤羽说挺好。赤羽问温皇还珠楼发展如何,温皇说那是还珠楼楼主任飘渺的事温皇不知道。

  行近闲云斋,赤羽忽然发现此处除了他与温皇,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。况且接引来客的一般是凤蝶,这会怎么是神蛊温皇亲自来?

  “怎么不见你那心爱的蝴蝶?”

  谈到这个,温皇的神情顿时变得落寞了几分:“凤蝶要同剑无极去游历,吾怎能拦住呢?”

  “吾不信有你拦不住的人。”

  “倒不是吾拦不住,只是怕凤蝶大人迁怒于吾啊。”

  到了门前,赤羽率先入内。见房内熏香袅袅,军师眸光顿显凌厉。他皓腕反转,将折扇一挥,扇面挟着劲风回转多次,径直将那摆放于屋中角落的香炉打出屋内。疾风自墙体破裂之处猛灌而入,将二人的发丝吹得上下翻飞,于混乱中缠绕交织。不多时,风势逐渐平息,房中草药的香气也消失殆尽。

  温皇叹气:“军师大人对温皇不满,又何必拿这小小香炉置气呢?”

  赤羽将折扇收回:“修缮的费用本师自会支付,只是神蛊温皇,你以为吾还会在同一处地方摔倒两次吗?”

  温皇此时已于台前坐定,为二人各倒了一盏茶。他拿起茶杯,用杯盖刮了刮茶水面上的浮沫:“军师大人真是好记性,不过吾对军师大人你可是从未有过加害之心啊。”

  “究竟有还是无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在温皇看似人畜无害的注视下,赤羽撩袍,跪坐在温皇对面。

  温皇将茶盏放下,伸手正要为对方号脉。他正要碰到赤羽手腕之时,赤羽突然收回了手。

  “且慢,此蛊毒性奇特,你直接触碰吾,被吾传染了是要怎样?”说完,赤羽侧身低咳几声。果不其然,又是与先前相同的蓝色花瓣掺杂着血丝。

  温皇看在眼里,唇边时常带着的笑意不由得少了几分,但语气依旧如故:“无妨,若能与赤羽大人同死,也不失为温皇之幸啊。”

  赤羽抿了口茶,冲淡了喉间的铁锈味。想道:神蛊温皇如此从容不迫,兴许这蛊真是他下的。只是他一直以来都淡定非常,倒是令吾看不透了。

  “那军师大人具体有何症状呢?”

  “本师在处理事务时尚好,但闲暇之时常常吐出花瓣。医部说不曾见过此等奇异症候。所以吾来寻你。”

  温皇轻摇羽扇,若有所思:“如此看来,倒像吾近日炼出的新蛊,名曰‘唤情’。”

  “你炼的蛊毒在吾身上试,是什么意思?”赤羽眸中似有怒意。

  “非也,吾是在以身试蛊啊。此蛊之所以名曰‘唤情’,是因为此蛊会在爱慕中蛊者之人身上起效,每当他忆起爱人或对爱人动心的时刻便会口吐花瓣。”温皇狭长的凤眸中满是愉悦。“耶,想不到赤羽大人竟会恋慕温皇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赤羽低下头,喝了口茶。赤色长发垂下,将他的脸遮住了大半,令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  

  赤羽信之介一向能将自己真实的心意隐藏于冷静的外表之下,面对任何事都表现得从容不迫。来到中原之后,却被这样一个闲云野鹤之人扰乱心曲。

  “好个神蛊温皇,城府深沉者。”数个闲暇的夜晚,赤羽坐在缘侧,不由自主地回想着每次与温皇会面的场景。他与温皇,是不可多得的敌手,是互相称道的好友,是心意互通的知己,是……

  赤羽闭上了眼,用东瀛语轻声念出了那个词,随后归于静默。

  西剑流军师和神蛊峰峰主,立场自不相同,也自然不会存在对峙之外的关系。

  

  “神蛊温皇。”良久,赤羽道。“既然你已知晓,那就把蛊解了。”

  温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:“这嘛……温皇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。”

  “你若是想借着本师对你的这份感情得寸进尺,趁早醒一醒。”军师的声音冷了几分。

  “军师大人可真是误解吾的意思了。不是吾不想解蛊,只是这蛊为新制,吾也不明其解除方法,只可徐徐探寻,方知解法啊。”

  “你欲如何?”

  “此蛊既与‘情’有关,便应做些与‘情’相关的事,或许能寻到门路。”说着,神蛊温皇离开方才所坐之处,向赤羽逼近几分。

  “不知赤羽大人可愿与吾共同探讨这解蛊之法?”

  赤羽展扇,将扇面横于二人之间,问:“神蛊温皇,你是认真的吗?”

  “然也,吾一颗赤诚之心,军师大人还不曾知晓吗?”温皇笑得如同平常那样愉悦。

  “很好。”赤羽把扇面一转,挡在二人之侧,同时抓住温皇的衣襟,使他们距离更加近。随即,赤羽吻上了对方的唇。温皇也配合地闭上了眼,俨然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。只是这个吻持续了几秒,军师便用扇柄将其抵开。

  温皇抚摸着自己温热的唇瓣,道:“军师大人如此热情,真是让温皇招架不住啊。”

  赤羽用扇子掩住了泛起些许潮红的下半张脸,将视线将神蛊温皇身上移开:“……你身上的蛊怎样了?”

  温皇为自己把脉。片刻后,他面露遗憾之色,眼底却表现了他此时的愉悦:“此蛊略有松动之势,但并未完全除去”,温皇含笑,用羽扇拨开了军师的折扇。“军师大人,这次由吾主动可好?”

  “神蛊温皇,你……”赤羽被温皇揽入怀中,对方身上的药草清香竟让他恍了神。二人对视着,他在温皇深蓝色的眼眸中看见了一抹赤色的身影,像是不灭的火种落入深沉的海。

  回过神后,赤羽有些无奈。吾这次可真算是栽在他手上了。他想。

  ()

  这是赤羽自担任西剑流军师以来第一次没在清晨六点准时起床。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窗外全白的天,正想起身,却又浑身酸痛地倒回了榻上。

  也罢,反正赤羽在来之前就已经将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务做完了。他翻了个身,看着仍在沉睡的神蛊温皇。

  不得不说,温皇这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。只是他一开口就能把人气个半死,进而使人忽略他的外貌,想给他梆梆两拳。赤羽伸手碰了碰他垂下的睫羽,再欲碰时,却与温皇对上了眼。

  温皇用手支着头,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月白单衣,乌发倾泻而下,有出尘之感。

  “赤羽大人醒得这样早,看来吾昨晚还是不够努力啊。”温皇此时还未完全睡醒,看着枕边人时像蒙了一层雾,有种朦胧的美。

  赤羽回忆起他昨晚被温皇折腾得要多失态有多失态,恼羞成怒地给了他梆梆两拳。

  温皇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:“军师大人对温皇真是有够狠,昨夜在吾背上的抓痕还在隐隐作痛,今天竟又给了吾两拳,看来吾真是做人失败啊。”

  “照你这么说,本师就不痛了?”

  “诶,吾看军师大人昨晚甚是愉悦啊。”

  “赤凤朱焰!”

  眼见着他的赤羽大人要把他连人带床一起烧了,温皇搂住赤羽,在他的发间落下一吻:“赤羽大人勿要着恼,吾怎会舍得吾心爱之人感到疼痛呢?”尽管这个吻轻若柳絮,却令赤羽动了心。

  霎时一道蓝色光芒闪过,赤羽便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。但痛感消散以后,身下液体干涸的不适使他皱起眉头。

  “温皇,不去洗个澡吗?”

  “吾这就来~”

  

  闲云斋后方有一处瀑布,水帘下方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水池。正值暮春时分,水温微凉。

  赤羽运用溘钨斯将水烧热,随后褪去衣衫入水,闭目养神。红发浮在水面上,随着水波轻轻荡漾。

  温皇将两套干净的衣服放在池边青石上,试了试水温后入池,坐在了赤羽身旁:“不愧是军师大人,轻易就做到了吾做不到的事情。”

  赤羽并未答话,只是将头靠在了温皇肩上,仍然闭着眼。温皇转头,看见昨晚他在军师颈部留下的红痕,喉结不禁动了动。

  “愉悦啊。”在氤氲的水雾中,温皇长舒一口气,认为这真是人间一大享受。

  赤羽悠悠转醒之时,看见他衣衫整齐地坐在镜前,温皇正难得勤劳地给他擦着半湿的头发。

  “哎呀,军师大人可真是劳累过度。方才险些滑入池中,令吾十分惊异。”擦干后,温皇又用檀木梳将赤羽的发丝一缕一缕地梳顺。

  军师扶额,恍惚间看见了镜中的自己,未被衣衫覆盖的皮肤上有着一些难以言表的痕迹,眉心一跳。

  “神蛊温皇,这是什么?”

  “赤羽大人放心,这不是吾下的蛊毒,过几天便会消去。”

  “吾不是这个意思。”军师叹气,想着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才能把它们掩盖住。

  温皇眨了眨眼,将军师长发挽起,顺便为他戴上了发冠,由衷赞赏道:“吾的赤羽大人真是丰神俊朗。”

  “吾何时是你的所有物?”军师长眉一挑。

  “那便让温皇成为军师大人的所有物吧。”温皇俯下身,抱住了赤羽的腰,顺便亲了亲他的侧脸。

  “神蛊温皇,你这个人真是……”看了看镜中自己微红的耳尖,又看了看开心地和他贴贴的温皇,赤羽面上无奈,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。

  之后换赤羽为温皇束发,但温皇的帽子却不知所踪。赤羽只能在房内寻找,在案上找到帽子的同时,赤羽好巧不巧地看见了温皇在书上做的批注。

  “……”尽管赤羽对温皇的字已经习惯了,但看见这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字还是让他深吸了一口气。

  赤羽回到镜前,将帽子为他戴正,道:“温皇,你的字真是令吾大开眼界。”

  “军师大人啊,温皇个性疏懒,平时也没有练字的习惯。”温皇笑道。“军师大人若愿意教吾,那便再好不过了。”

  赤羽虽说是东瀛人,但因天天待在中原写文书,写的字虽说肯定比不上史艳文,但比起温皇来还是绰绰有余。于是他研完墨后,握着温皇的手写下了温皇的诗号。

  “功名爵禄尽迷津……”想不到第一句还没写几个字,赤羽的字直接被温皇给带偏了。看着纸上七歪八扭的字,赤羽再次扶额。温皇拿起那张纸看了又看,觉得十分满意。

  

  几天后,神蛊峰收到了从西剑流送来的包袱。里面有一个香炉,几块木板,一个锤子和几枚钉子,还有一块半人高的木牌,上面写着:“诚心跨出一大步,迷茫之中亦有路……”

  “欲见毒邪无它法,真情真义终流露。”神蛊温皇十分愉悦地将其又重复了一遍。突然,他的笑容凝固了,只见温皇掩口咳了几声,掌心却落上了几枚赤红色的花瓣。

  温皇想起了赤羽先前说过的话:“赤羽信之介,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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